蔡記 | 絲路尋蹤·遇見鸠摩羅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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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8-27 16:39

  • 站在庫車——龜茲故土上,尋覓千年前的佛教遺存,心存幻想:還能遇見鸠摩羅什嗎?

    兩千多年的絲綢之路,見證了長途跋涉的負重駝隊,也承載着傳經僧人的匆匆腳步。

    公元前5世紀佛教發源于印度,並向周邊傳播。其中一路北到犍陀羅(今巴基斯坦東北部和阿富汗東部)沿着絲綢之路傳人西域,然後傳入中原,傳往朝鮮、日本。這是著名的“北傳佛教”。

    絲綢之路又稱佛學東漸之路。

    位于絲路北道中樞的龜茲(qiūcí,以今新疆庫車為中心的西域大國)因地利之便,佛教早有流傳。

    龜茲在佛教盛行的公元3~4世紀時僧尼衆多,修建多處寺院,開鑿石窟,成為西域佛教中心。其時不斷有龜茲僧侶東來中原傳譯佛典,最著名的是鸠摩羅什(344~413年)。

    鸠摩羅什之父是印度人,母親是龜茲王之妹。他自幼聰慧,初學小乘佛教,後改宗大乘,年輕時已“道震西域,名被東國”。

    公元401年鸠摩羅什入長安受到後秦國師禮遇。他主持翻譯了《大品般若經》《妙法蓮華經》《維摩诘經》《阿彌陀經》《金剛經》等35部294卷(一說74部384卷)佛經。其譯作成為東方佛教的經典。

    今天,站在庫車——龜茲故土上,尋覓千年前的佛教遺存,心存幻想:還能遇見鸠摩羅什嗎?

    庫車西北20公里處有始建于魏晉時期(220~420年)的蘇巴什佛寺遺址,鸠摩羅什曾在此開壇講經。

    遺址面積20公頃,東、西二寺分布于銅廠河兩岸對望。現在開放的是西寺。

    西寺北邊有保存較好的佛塔遺址。

    佛塔坐北朝南,土坯壘砌。塔基東北寬20米,南北長40米,頂寬3米,高11米。南面有斜坡梯道通往上層。

    從佛塔北面能依稀看到當時的形制和結構,塔基加高是西域特色。

    西寺中部是佛殿遺址,周長300余米。土坯壘砌的外牆有10多米高,3米厚,矗立在荒野上,攝人心魄。

    佛塔、殿堂及僧房早已坍塌。沒有了隋唐(581~907年)繁盛時僧侶萬人、晨鐘暮鼓、香火不絕的興盛景象。

    鸠摩羅什曾以一詩表白:“心山育明德,流薰萬由延。哀鸾孤桐上,清音徹九天。”以高山的胸懷弘揚佛教,讓其流傳于萬里之疆;雖然孤獨度日,但佛法妙音定會響徹宇宙。

    風聲在斷牆殘垣回響。已過千年,還在傳頌鸠摩羅什釋法的清音嗎?

    從11世紀末至14世紀,由于改宗伊斯蘭教之故,龜茲的寺院廟宇被拆毀,千年蘇巴什佛寺被徹底廢棄。

    點綴在荒沙蔓草上的爪瓣山柑小白花,似乎哀悼逝去的輝煌。

    龜茲古國不僅修建規模宏大的寺廟,還開鑿多處石窟供禅僧修持,最為著名的是克孜爾石窟(千佛洞)。

    克孜爾石窟始建于3世紀,衰落于9世紀,是中國開鑿最早的大型石窟群。

    石窟位于庫車西邊60多公里處,傍山臨水,清幽僻靜,便于僧人專注禅思與觀佛。

    走進石窟景區,長長的林蔭大道兩旁是挺拔高聳的新疆楊,把天空擠壓成一線天,宛如漫長的時光隧道。

    “時光隧道”盡頭豁然開朗,迎面是陡如直壁的赤砂山體,山腰是層層疊疊的洞窟。

    蓦然,一尊黝黑銅像矗立眼前,與鸠摩羅什不期而遇。

    我趨步向前,雙手合十施禮。

    鸠摩羅什端坐蓮花座上不語。

    克孜爾石窟已發現349個洞窟,編号236個,在綿延1.7公里的明屋塔格山崖體上分層錯落分布。

    懸崖半腰的洞窟與白雲作伴,悠悠千載。

    克孜爾石窟是集建築、壁畫和雕塑為一體的佛教藝術綜合體。大部分塑像已毀,遺存約1萬平方米壁畫。

    其建築形制有方形窟、大象窟等,但最具特色的是中心柱窟。

    龜茲模式的中心柱窟影響着100年後的敦煌石窟。

    在洞窟中央鑿出方形柱體,柱體兩旁各有廊道連接主室和後室。這是對印度“支提窟”的模仿及改造,“支提”即塔。西域砂岩質地松散,将塔改為中心柱支撐窟頂。

    中心柱象征塔,塔代表佛陀涅槃和佛法,是佛教信徒禮拜供養的對象。

    中心柱正面是釋迦牟尼佛,兩側壁和券頂繪有“本生故事”等。

    從中心柱左廊道進入後室觀瞻佛涅槃像,再繞行至右廊道。

    克孜爾石窟第38窟左廊道

    克孜爾石窟第38窟右廊道

    從右廊道出來回到主室,擡頭正好觀瞻洞窟入口上方的彌勒菩薩兜率天宮說法圖。

    克孜爾石窟壁畫的主要構圖形式是将故事繪在以山巒圍成的菱形格内,一圖一故事,成為克孜爾石窟的經典。

    “本生故事”講述釋迦牟尼生前修行成佛的故事。

    婆羅門舍身聞偈本生的“本生故事”。

    故事講述釋迦牟尼前生為婆羅門時,在雪山修行,帝釋天變身羅刹前來考驗,說出上半偈。婆羅門為了聽取下半偈,願意以身施舍給羅刹吃,因此他來世能在彌勒成佛之前成為釋迦牟尼佛。

    克孜爾石窟第38窟

    第38窟又名“伎樂窟”。富麗多姿的樂舞造型與多種樂器交相輝映,色彩絢麗,繪畫技法娴熟,是克孜爾石窟的精品。

    音樂舞蹈是龜茲文化的顯著特色。唐玄奘在《大唐西域記》評價道:“管弦伎樂,特善諸國”。

    龜茲舞姿成為敦煌莫高窟、雲崗石窟、龍門石窟的樂舞造型。

    龜茲音樂使用七聲音階和多種調式,為中原音樂注入了新的活力。

    天宮伎樂。左樂師彈奏琵琶,右樂師吹奏笛子。

    飛天是我十分喜愛的藝術形象。

    當佛說法時,飛天或是禮拜供奉,或是散花施香,或是歌舞奏樂。天衣飛揚,滿壁風動,莊嚴肅穆的寺院石窟充滿了歡樂。

    飛天源于印度。早期飛天有身材健壯蓄胡須的男性,是印度的菩薩形象。

    吐峪溝石窟(新疆吐魯番市以東60公里)第44窟修建于西晉末年(5世紀初),印度飛天頭頂圓光,佩戴五珠寶冠,臉型橢圓,直鼻長耳,上身赤裸,豐乳圓臍,肩繞巾帶,腰繫長裙,身姿曼妙。

    吐峪溝石窟第44窟

    攝于吐魯番博物館

    印度藝術經由犍陀羅傳輸入西域。

    犍陀羅處于歐亞大陸連接點,曾經被希臘人長期占領,古希臘、羅馬、波斯藝術與印度佛教文化在此結合,形成炫麗的犍陀羅藝術風格,影響龜茲以及敦煌、雲岡等中國石窟,形成寫實主義的藝術特征,有大量人體的裸體半裸體表現。

    克孜爾石窟的伎樂飛天如同印度飛天般腰繫綠長裙、頭頂圓光、佩戴寶冠璎珞,身體姿态呈S型。但環抱琵琶,左手按弦,右手彈撥,已經是西域特色了。

    敦煌早期深受西域佛教藝術影響。

    敦煌莫高窟第249窟開鑿于西魏(535~556年)時期,伎樂飛天持笛吹奏,裸露上身,脖飾項鍊,腰繫長裙,雙腿上翻,憑借飄帶淩空而舞。

    她束起發髻,戴上道冠,沒有了頭頂的圓光和五珠寶冠。這是中國道教飛仙和印度飛天融合的西域飛天。

    莫高窟第320窟的飛天姿态輕盈,舉臂向前,四周彩雲飄浮,香花紛落。

    依然保存着身體半裸、露臂赤足、項飾璎珞、手帶環镯等西域特色。但臉為蛋形的中原模樣,頭無圓光,不戴寶冠,西域形象逐漸消退,舞動的身體自由舒展。

    此是盛唐時期(7-8世紀)了。

    同期開鑿的庫木吐拉石窟(庫車西北30公里處)第10窟飛天轉換為長裙飄曳、彩帶飛舞的宮娥舞女,工筆勾勒,重彩平塗,形象鮮明,完全的唐風。

    飛天的嬗變,是印度、希臘藝術形象及其風格傳入西域影響中原,又被強大的中原文化改造、同化,再傳回西域的過程。這是一個有趣的文化現象。

    庫木吐拉石窟第10窟

    攝于龜茲博物館

    在克孜爾石窟,常常看到壁畫上刀砍斧鑿的疤痕。

    19世紀末20世紀初接踵而至的俄、日、德、英、法等國探險隊劫掠走大量精美壁畫,留下滿目瘡痍,慘不忍睹!

    有些已經用刀劃了邊界,不知何故未及揭取,幸免于難。

    大量壁畫陳列在西方的博物館和美術館,尤以德國柏林亞洲藝術博物館為多。

    第171窟“善愛乾達婆王夫婦”壁畫,現藏德國柏林亞洲藝術博物館。

     

    克孜爾石窟第34窟展示闆

    第186窟“聞法天人”壁畫,現藏德國柏林亞洲藝術博物館。

    克孜爾石窟第34窟展示闆

    第224窟“弟子(說法圖局部)”壁畫,現藏美國紐約大都會博物館。

    克孜爾石窟第34窟展示闆

    西方探險隊以強盜行徑竊取他國文明成果,令國人憤慨不已,也倍感悲哀。

    這是野蠻時代以損毀文物為代價的文化交流。

    離開山腰洞窟,回到地面。

    又見鸠摩羅什,安詳端坐蓮花座上。

    大德高僧薄衣透體,袒露右肩;眼簾下垂,俯瞰衆生。

    我感受到了穿透歷史的震撼。

    這是文化的魅力。

    攝影于2021年5月

    撰文、制作于2021年8月

    撰文:蔡穗聲    

    審校:楊曉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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